-淤青-

丨浮梅丨谁人送我鸢尾花.(贰)

*小男孩送花的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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祝阅读愉快

 

[两朵花]

 

萨沙蹲下,从自动售货机里取牛奶,很凉,他昨天刚犯完病,一时半会不敢喝冰饮,打算去水房用热水冲冲再喝。

水房里有个矮胖男生,背对他,用冷水洗脸,肩膀抖动。

萨沙以为他在哭,这水房位置偏僻,采光不好,昏暗房间里只有饮水机的指示灯发出微弱红光,经常有人因为学习压力大来这里哭。

热水龙头紧挨男生,萨沙在门口等,希望等男生冲干泪痕后再去接水,大概过去五分钟,男生还在原地,他就走过去,看到男生一脸的血。

血从蒜头鼻里冲出,在昏暗水房里变成一种肮脏红色,察觉有人接近,男生浑身一抖,仰起头来,试图让鼻血倒流回去。

萨沙摁着他的后脑勺,强迫他低下头。

“不要仰,会呛血。”他将冰凉的牛奶盒贴近对方鼻子,冰镇一会儿后,血不流了。

泪水从男生那细缝眼中流出,融化凝固的血块,在肥厚脸颊上刻下一道道血痕。

萨沙用热水把牛奶盒冲干净,把温热的奶盒递给对方,没再说什么,走出水房。

水房后的阴影处,有人抽着烟聊天。

“黑背,你说那小胖子是不是正躲在水房里哭呢。”

“肯定啊,脓包一个。”

“玩他玩得我都无聊,都不知道反抗,下次把他头摁马桶里,看他在马桶里怎么哭。”

留着圆寸头的人摸着自己青色的头皮,捅捅身边人:“少爷觉得呢?”

“无聊,你不如去拍他妈妈的照片,打上马赛克发给他,看他什么表情,”被称作“少爷”的男孩穿雪白制服,戴学生会袖章,黑漆漆的眼睛照不出一点光。

“我操,玩还是少爷会玩,少爷我和你说,我昨天下午遇到那个第一名,想吓唬他,一把抓住他手腕,你猜怎么着?蹭我一手血!你说他是不是刚割腕?”

圆寸语气十分兴奋,少爷露出笑容来,牙龈鲜红,他提高声音,像是故意说给谁听:“他不该死于割腕,他该死于lun奸。”

萨沙转过身来和他对视。

少爷耸耸肩,按住想冲上去的圆寸,露出无所谓的笑容:“我说错话,不好意思。”

午休的预备铃打响,萨沙没和他们纠缠。

圆寸愤恨地盯着他远去背影,大骂:“就他妈刚才那个眼神,老子就想弄死他,我也不是没打瞎过别人眼!”

“那次是我爸帮你‘调解’,不然就你家那点产业,”少爷冷哼,“你知道对方爸妈在干什么?亲戚朋友是不是有背景?什么都没查清楚就想动手,你以为所有人都和小胖子一样,家里就一个摆摊卖菜的妈?”

“不是不能动,是查清楚再动。”

他的笑好像一张类似人面的东西上裂开一道怨毒的口,叫人很难想象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怎么会有这种面孔。

 

 

“你买个牛奶要那么久哦。”伊诺趴在桌上,笔尖在习题册上勾勾画画,把答案圈出来,午后暖阳里,萨沙看到他脸上柔软的金色绒毛。

“午休都快结束,刚刚打预备铃。”

伊诺三下两下解决化学作业,把书合上,拿出本花花绿绿的小册子随意翻着看。

萨沙“嗯”一声,趴在桌子上。

小册子属于校报分支,负责编辑校报的同学们在繁忙校园生活中找乐子,校报分两份,交给老师的正儿八经,卖给同学们的那份写满小道消息、八卦轶事。

就好比伊诺现在看的这页。

校园酷哥排行榜。

不仅有照片还有人名简介,看起来像是不入流的八卦杂志,伊诺正想翻过去,忽然看到熟悉的人。

这位酷哥此时此刻就趴他旁边午睡,照片上的他穿黑T牛仔裤,弹吉他,睫毛落下浓重阴影。

配字如下:“第一名想必大家也猜到,没错,谁能不爱我们浮哥?浮哥的手不是手,引人沉醉的马背酒,浮哥的腰不是腰,剐人心肝的小尖刀,小编想在浮哥锁骨里游泳,在浮哥腹肌上跳舞……咳,扯回来,A班萨沙同学,远近闻名的一品酷哥,据说初中时隔壁班花追他两年,毕业表白时浮哥问她‘不好意思,请问你是?’,不知气死多少男同胞!要说起浮哥的绯闻……”

伊诺憋不住笑,探过头去瞅这位一品酷哥,对方老实趴头睡觉,他就伸手去摸。

不是很软的发质,发丝穿过他白皙手指,有些痒,他往四周看看,同学们不然趴头午睡不然认真做题,没人往这边看,于是他凑更近,就在这时,萨沙抬起头来。

“你没睡啊……”伊诺缩回座位,一脸无辜:“我怕你冻着。”

“你凑过来有什么用?”

“把我给你盖上。”

“那你也不够厚。”

伊诺看到他桌洞里有光在闪,拿眼神试探萨沙心情,眼看着还行,又凑过去看。

然后他看到,这位傲居排行榜第一名的酷哥,刚才趴着头在桌洞里看猫猫视频。

“猫?”

萨沙并不觉羞耻,认真点头。

“喵?”

伊诺看到对方很快笑一下,蜻蜓点水一般,还没看清就消散。

“喵喵喵?”

这次他看清,萨沙低头笑,深蓝毛衣遮住嘴,他问:“也有狗,你看吗?”

萨沙拿出一只无线耳机,给他戴上,伊诺听到耳机里有小奶猫娇滴滴的音,估计是他方才喵喵喵的时候和奶猫同频,引得萨沙想笑。

整一个午间休息,伊诺和萨沙既没有午睡,也没顺利做完作业,更没来得及复习上午所学,只有两个贴近的小脑袋趴在桌子上,听奶猫喵喵叫。

 

 

要感谢割腕……不,这不太好,还是感谢奶猫吧,两人同桌一年后,关系总算热络起来,伊诺不睡觉时会讲解题目,萨沙有时看到伊诺上课不听讲,自己埋头写字,下课后递他一张思维导图,让他对着练习。

AAK撞见过伊诺讲题,本是很随意地站一边听,听到一半鼓掌喊绝了绝了,他这声音吸引别人来听,不多时大部分同学都在伊诺讲题时过来围成圈。

伊诺老师脾气差,讲题时先要骂一顿大家蠢,但A班学习氛围好,无人有怨言,任他骂,听完还给他捧场。

“绝了绝了!”

“操神仙做题,六到飞起!”

“等等我没明白,为什么先求这个量?”

后来伊诺老师再画思维导图,会拿去复印成叠,分给学生们,但他也开小灶,整理题型时就不复印,只给他喜欢猫猫的酷哥同桌。

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过得平稳安逸,每周会歇一下午给同学们耍,虽然竞争激烈的情况下,没人拿它用来玩,可萨沙不管,他会用周末下午去拍照,伊诺不请自来地跟着他。

萨沙拍照地点不定,伊诺跟他去河边,去人工湖,也去中心商务区,萨沙给他看成片,草地、河边与天际在他镜头里成为三条线,最绝的是商务区,他镜头里全市最繁华的地方像辽阔寂静的坟场,穿职业装的男男女女像回魂死尸,AAK看了也说好,说有种现代隐喻。

AAK周末下午被强制自愿补奥赛,看他俩出去玩很不满意,拐东拐西讲小话,伊诺说他好像视频里的生气奶猫,萨沙就笑,后来每次都带回鱼肠给AAK,生气小猫立刻顺毛。

日子慢慢过,伊诺腕上的伤也慢慢好,留下一道疤,伊诺说他要搞个纹身遮住疤,萨沙阻止,让他把小银镯子戴右手就好。

“不要”伊诺拒绝,“镯子只能戴左手,我外婆给我戴上的时候就在左手,我还没摘下来过。”

“那你右手带块表,也能遮住。”

“不要,我见过的手表都丑。”

萨沙本来在做题,被他哼哼唧唧的声音吵到做不下去,让他把右手伸过来,他有不丑的表,可以给伊诺戴上。

伊诺不疑有他,把手伸过去,被一把压住手腕,萨沙拿彩笔给他画腕表,又凉又痒,每一笔都搔到心尖软肉,伊诺笑得发抖,向他求饶,萨沙执意画好,一番努力之下画出史上最丑腕表。

萨沙给他画了个“七点”的表盘,后来只要问伊诺时间,伊诺都要看一眼表,回答他“七点”,哪怕一天后手表就被洗掉。

三月份就在一个又一个“七点”中悄声溜走,月末段考,萨沙理综史无前例突破二百八十大关,三门主课浮动不大,源石理论勉强及格,跻身A班前十,老班激动到反复横跳,话都说不利索,握着他手喊:“萨沙,我的儿,我就知道你会有出息,我就知道你能找着道,咱班平均分终于干死南校A班,全市第一,我的儿啊我的儿!”

“伊诺帮我很多,”萨沙无缘无故多个爹,心里很无奈,“他成绩怎么样?”

“稳居第一。”

“我当时分‘一带一’的时候,没想那么多”,老班对他感慨:“就觉得你能镇住他,果不其然!”

回家后萨沙和老爸说这件事,就算老父亲对他学业再不上心,也理解名校A班前十的概念:两只脚踏进top3大门,只要别犯浑被踢出来,光辉未来近在眼前。

老父亲很高兴,让他明天晚上带伊诺去湖景餐厅吃庆功宴。

萨沙很无语:“公园里人工湖旁边的餐厅也叫湖景餐厅?”

老爸瞪他:“你这个小同志思想很有问题啊,瞧不起人工湖?伊诺要是嫌弃,你就告诉他这个湖是我用汤勺挖出来的,你看他服不服。”

“……”

伊诺果然嫌弃,他告诉老父亲:“还没叔叔做的好吃。”

“那,想比我做的好吃可很困难!”老父亲深吸一口气,向孩子们展示中年男士在吹牛方面卓越的才能:“食神南澳里多知道吧?我师傅!当年他教我做菜的时候一直夸我是第一继位人选,米其林六星餐厅邀请我做主厨,我看都不看,为什么,咱不屑,咱能为那点钱失去自由吗?”

萨沙简直嘈多无口,比如上网看食神的做饭视频不叫他教你做菜,再比如米其林哪有六星餐厅,再再比如上星期你听说学校门口卖酱香饼一个月能赚一万多,羡慕到四处打听,酱香饼的钱难道比米其林的钱要自由吗?

可伊诺听的很认真,就像AAK告诉他多吃鱼肠能生小奶猫的时候一样认真,每当这种时刻,萨沙就会发自肺腑的迷惑。

为什么这人学习这么好。

明明智商不太高的样子。

吃完饭后他们在公园散步消食,听到锣鼓声,循声找过去,原来是公园一角在舞狮,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。

他和伊诺没去过炎国,第一次见人舞狮,觉得好奇,伸长脖子看,人声鼎沸,光能瞅着点残影,听到热闹声响,却看不清具体表演。

老父亲说他有办法,说完自己找棵大树,利落蹿上去,坐在粗壮树干上看,边看边叫好,完全不管俩孩子。

“爸!”萨沙喊他。

“想上来啊?夸我!”老父亲笑得得意洋洋:“赞美我,或者给爸爸唱首歌。”

他自己先唱:“我滴老父亲,我最亲爱滴人……”

萨沙自己想上去其实挺容易,不过他打量一下伊诺,估计对方爬不上去。

伊诺皱着鼻子,不太高兴的样子,似乎不喜欢被人这样逗弄,意识到萨沙在看自己,他低下头摆弄手。

明明人声鼎沸,锣鼓喧天,他站在那,却又是一副形单影只的样子。

萨沙忽然握住他的手,往身边一拽,对树上的爸爸做个鬼脸,在伊诺和爸爸都没有反应过来时拔腿就跑。

伊诺不明所以地跟他跑,萨沙力气很大,攥得他手腕都痛,夜风充斥他衣袖,夜晚繁星闪烁,他本想开口,最后却什么也没说,就这样跟着对方跑,不问去处,不问归程,一直跑下去。

他们跑出花园,跑过喧闹的小吃街,食物香气浓郁又散去,人群密集到稀疏,一切都被他们甩在身后,偌大天地间,只有奔跑这一件事,只有对方这一个人,风在吻他,繁星在祝福他,天地万物在爱着他。

后来萨沙奔跑的速度慢下来时,伊诺才注意到他们回了学校,远处教学楼还点着灯,仍有人上自习。

“你要是…咳咳,带我回来,呼,就是,呼,就是为了,上自习”伊诺上气不接下气,呼吸散乱,气息扑在萨沙脸上:“我就,我和你绝交!”

他费尽力气,才咬准“绝交”的音。

萨沙双手撑着膝盖,比他好很多,喘过两口就能恢复正常声音:“跟我来。”

萨沙真是个很神奇的人,伊诺想,刚刚被带着跑的时候,我不想问他要去哪怎么回,就像现在他让我跟过来,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阿鼻地狱,我都只想说。

“好。”

还好既不是刀山火海也不是阿鼻地狱,是那片樱花林。

乌萨斯纬度高,暖春来迟,樱花也跟着迟到。

不过美好的事物,无论怎样姗姗来迟,也终究是来了,反而因这份迟来的相遇更显珍贵。

夜晚不好赏花,只能听到风过树梢时樱花呼吸的声音,樱花在呼吸,和少年们一起,在寂静的夜里呼吸。

萨沙时不时看一眼手机,伊诺问他:“你赶时间吗?”

“嗯,我在等。”

“等什么?”

“风。”

这之后他们不聊天,真就站在樱花林里等风来,真是很蠢很蠢的事情,蠢到相信吃鱼肠生奶猫的伊诺都觉得蠢,却还是站在原地等,如果哪个聪明人知道,肯定要笑掉大牙,还好这里没有聪明人。

只有两个十六岁的少年在寂静的夜晚等风吹雪舞。

终于一阵大风起,吹开千树万树,他们站在树下,看花瓣如大雪纷飞,落满等花的少年,落满无言的夜晚。

许多年后,有人问著名摄影师,他拍过那么多樱花,哪一次最美。

答:“一九年三月三十一,我的母校。”

他用眼睛拍下来的,永恒拍下来,不会挂在墙上的著作。

夜晚的樱花林,浅笑的男孩们。

当樱花落下,萨沙举起手机,点亮屏幕,电子表上秒针走过最后一格,时间跳到下一日。

“现在是一九年四月一日”萨沙说:“四月的伊诺,你好啊。”

“你好,你好。”

伊诺拿手揉眼睛,一直揉,他背过身去,重复说:“你好,你好。”

你好,四月的萨沙。

你好,你好,萨沙。

你真好啊。

 

“你还知道回来啊。”

萨沙刚一踏进家门,就听到老父亲的声音,不凶,充斥着“儿大不由爹的”怨念。

“私奔之前能跟爹说一声吗?”

老父亲狠狠揉他脑袋:“我待在枝头,泪眼朦胧,念去去,千里烟波,一别经年,良辰美景虚设!”

他等着萨沙嘈他的诗,但萨沙没有,萨沙低头笑,被爸爸发现后干脆仰起头笑。

停不下来的快乐,不再是蜻蜓点水,是大珠小珠落玉盘,清脆快乐的不行。

“爸,四月了。”

他笑:“四月!”

“哦”爸爸听明白了,拿胡茬蹭他脸:“那你再想想办法,五月也是好月份,值得一看啊!”

 

[三朵花]

 

AAK正在征集春季运动会报名,他站在讲台上喊:“有人想报项目吗?加个人量化分!”

“滑雪!”

有女孩举手。

“没有,麦哲伦,我告诉你多少遍,没有滑雪!在你给学校捐滑雪场前永远没有滑雪!”

“手捞油锅!”

“没有!”

“胸口碎大石!”

“没有!”

“一分钟吃三十个汉堡!”

“没有!摸摸你的肉,怎么来的心里没点AC数吗?”

“一晚上补七科作业!”

“没有,开学前最后一晚那点破事别拿出来说!”

“长跑!”

“没有没有没有!说多少遍没有!”

AAK被调戏到咆哮,咆哮完反应过来:“哦,不好意思,长跑有,是哪位同学报长跑?”

萨沙举手。

“你啊”AAK叹气:“那没有。”

“……”

萨沙让他过来。

“你报长跑,身体不要紧吧?”AAK又往他腹部看。

隔着一条过道的斑点吐槽:“你每次这么看他,我都怀疑他怀了。”

“说不定——!”

AAK一脸做作的大惊失色。

“滚。”

“孩子他爸真的不是我!”

AAK持续大惊失色。

“华法琳医生……”

“是在下的错”AAK正襟危坐,训斥道:“斑点你怎可这样污人清白,要像我一样,待人要有礼,遇事要严肃。”

斑点啧了一声,懒得理他。

“我要报”萨沙很严肃:“给我报上长跑,五十米,跳远,弓道。”

“你这样广撒网,”AAK摸摸下巴,做出高深莫测的姿态:“莫不是为了一个人吧。”

萨沙屏住呼吸。

“你也知道今年校花颁奖?”

萨沙继续呼吸。

倒是前面的男生迅速回头,一把揽住AAK:“校花?文科A班那位妹妹?”

“同级还叫人妹妹,恶不恶心。”

斑点嘈他。

“我靠给我报给我报,有什么报什么,妹妹我来了,我靠,我就是知道她在本部我才报本部的,不然我早报南校了,南校理科A班还强!”

校花颁奖的消息一经扩散,立刻传遍全班,往日无人问津的运动会爆火,AAK发报名表发到手酸。

伊诺上完厕所回来,满眼是白花花的纸到处传。

“又考试?”伊诺拉开椅子,“天天考,烦。”

“为什么每次满分还会烦考试?”

萨沙填完报名表,往前传,随口问。

“哦,其实我不烦,我以为大家都烦,走走流程。”

“谢谢学神百忙之中还有空下凡体会我们的疾苦。”

前面的男生兴奋到做不了题,转过头来说闲话:“学神你知道吗?今年运动会校花颁奖!”

“校花?”伊诺想起来了,他在小册子上看到过:“文科A班,老拿第一那个是吧?”

“是是是,就是她,人美声甜,文科第一,会弹钢琴,搞过声乐,十项全能!”校花狂热粉张口就来:“妹妹什么都会!”

“除了不会看上你。”伊诺笑的一脸无害。

“别这么冷淡啊,学神,你作为正常男性对校花不感兴趣?”

伊诺翻开书,拿起笔继续做题型归纳,摇摇头:“不感兴趣。”

“操,绝了,连萨沙都感兴趣!”

伊诺顿住,转头看同桌:“你感兴趣?”

萨沙不好直说自己的目的,也不好认下来,还没想好怎么回应,伊诺当他默认了。

而后他一整天都闷闷的。

下午放学,萨沙送他去坐公车,经过小吃街时,伊诺罕见的没给自己买烤肠。

“不来根烤肠吗?”

“没带钱。”

“我请你。”

“不想吃。”

伊诺双手插兜,四月春风,漫天柳絮,他打个喷嚏。

“我要参加春季运动会”萨沙递给他纸巾:“五月十六,嗯……会有……”

他满脑子构思春季运动会有什么值得参加的地方,放三天假?奖品是什么来着?笔记本?钢笔?

“有校花”伊诺接过他的纸巾,捂住鼻子,声音听起来特别闷:“我知道,校花颁奖。”

“啊,对。”

这也算一个看点吧,萨沙想,他小心翼翼的问

“你要过来看吗?”

伊诺把纸巾揉成一团,狠狠丢到垃圾桶里:“要,我要看!”

萨沙在心底长舒一口气,语气都轻快起来:“太好了,我们班还坐在前排。”

不知道为什么,萨沙感觉伊诺瞪了他一眼。

“这个混蛋”伊诺想:“一提到校花,语气都轻快了,坐在前排有什么好,方便看校花吗?”

肤浅!实在是肤浅!哪个真男人会去喜欢校花?真男人只喜欢物理!!!

萨沙送他到车站,照例叮嘱几句后往回赶。

伊诺努力忍住不回头看他,忍了半天还是回头看了一眼。

他踢踢脚下并不存在的石子,愤懑不平地小声嘟囔。

“人美声甜,理科第一,会弹钢琴,搞过声乐,十项全能,这我也行嘛,有什么了不起……”

我还不是必须得奖才能看到的珍惜品,他想。

你每天转过头就能看到我。

 

 

四月平稳过去,五月刚刚冒个头,班里就开始躁动,一群视学习如生命的大佬们都开始抽出宝贵时间练习体育项目,老班再怎么三令五申都没用。

“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那没出息的样啊,有什么,啊?我就问问,有什么?一个颁奖的小姑娘,就激动成这样?题目不练啦?考试不考啦?百分百能上名校啦?”老班拿着教鞭狠敲黑板:“我可告诉你们这群心浮气躁的,运动会完马上段考,这次段考谁敢下降一名,你给我等着!你看你还有没有暑假!”

看着底下一群憋不住笑的男生们,老班一脸痛心疾首:“你们啊你们,是不是男人?啊?真男人谁喜欢校花?真男人就喜欢做题!看也不看女人!”

全班哄堂大笑,只有伊诺拼命点头。

“看看人家伊诺,看看,人家说什么了?人家为这事兴奋了?为什么人家次次第一?你就不行?自己好好想想!”

冷面笑匠斑点无情吐槽:“想过了,他虽然上课睡觉下课嬉笑,不做作业不上早读,但他不喜欢女人,所以他次次第一。”

AAK在前排向他投来敬佩眼神,校花狂热粉在桌洞里疯狂点赞。

运动会就在老班劝诫、斑点吐槽,运动员们辛苦练习的汗水中到来了。

这次运动会报名人数和观众量激增,体育馆内坐不下,改成露天进行,同学们自己搬椅子去操场看,少年少女们一路嬉笑打闹,顶好的艳阳天,顶好的年纪。

五月中旬春阳傲人,没到最热的时候,但晒得很,A班借来遮阳棚,搬来饮水机,还有人自带小风扇,在阴凉地里扇着风咬今年的第一支冰棍。

萨沙在做热身活动,目光不自觉往遮阳棚里飘,看到伊诺低着头,失望的收回视线。

我这么不值一看吗?

他闷闷想,身边的运动员哪个没有人加油助威,只有他荒凉站在原地,没人疼没人爱,地里一颗小白菜。

不远处的“浮哥应援团”横幅在风中激情飘荡,比赛还没开始,迷妹们就险些喊哑嗓子。

但在双标的人眼里,这不叫加油助威,他还是那颗小白菜。

AAK实在看不下去,天下第一好僚机登场,他过去戳戳低头做题的伊诺:“萨沙要比赛了,你不看吗?”

“有什么好看的,”伊诺头也不抬:“我心里只有物理。”

“……厉害。”他遥遥看一眼好友,在心中叹息。

谁让他待人热枕,心地善良呢?

他继续说:“真不看?他可是为你报的名。”

“骗人。”

“要不然呢?朋友,谁还稀罕那奖品?”

“哼哼。”

“你真以为他是冲校花报名?麻烦你平时用来做题的脑子分一点给情商行吗?你看萨沙像是在意校花的样子吗?要不是我们说,他根本不知道校花是谁!”

“呵呵。”

“我实话告诉你吧”AAK俯下身,对着他耳朵说:“高一的时候校花就给浮塞过情书,情人节那天放他桌洞里,我亲眼看到的,你印象里浮有什么反应吗?”

“真的吗?”

伊诺猛地抬起头来和他对视,黄绿色的眼睛星光闪闪。

“骗你是小猫!”

伊诺一把扔掉书,不顾狂热粉被砸到的哀嚎,冲到护栏前喊:“萨沙,加油!”

原本随意做热身,打算随便跑跑的萨沙:我要拿冠军。

必须,拿,冠军。

这人怎么气势都变了。

旁边的运动员被吓到一抖。

发令枪响,萨沙用实际行动展示什么叫做离弦之箭,看的AAK瞪大眼睛:“不是,这,这不是三千米长跑吗?他打算用冲刺速度跑全程吗?”

他还真就用冲刺速度跑完全程。

拉开第二名整整一圈,应援团们也吃惊:“浮哥好努力……呜呜呜,浮哥一定是听到我们给他加油了,想要回馈我们,呜呜呜。”

萨沙是在停下来后,才感受到从喉口到肺部一阵阵的血腥气上涌,撑着膝盖喘气,不知道谁从旁边递了瓶水,他接过来仰面喝了两口后才发现是伊诺。

优胜者们纷纷借机和喜欢的人拥抱,心照不宣的对视,学生时代的隐秘感情借助所有人都狂热的时机,终于能拿到太阳底下展示,气氛在跳远冠军亲了口女友后达到高潮,教师们站在一旁,只装看不见,学生们倾尽全力地大吼大叫,起哄鼓掌,庆祝萌芽时期的爱情,庆祝高中生涯最后一个运动会。

萨沙受到氛围鼓励,脑子一热把伊诺抱起来,伊诺小小尖叫一声,手里薯片撒了一地。

于是两个小蠢蛋抱了十秒不到,蹲下身来捡薯片。

伊诺一开始还在懵,见他蹲下捡薯片,劝他:“不要了,不用捡。”

“捡起来丢掉啊,”萨沙说:“被人踩到不好。”

伊诺蹲下去陪他捡,悄悄把整块薯片压碎,这样捡起来更久。

斑点过来喊他们:“萨沙你没听到广播?去领奖啊你!”

随后饶是久经沙场的斑点都有点懵,找不到合适的吐槽词:“你们俩,干什么呢?”

“捡薯片。”

“大太阳底下捡薯片?保洁阿姨听了会沉默,环卫大爷看了要流泪。”他推推萨沙:“快快快,领奖去!”

萨沙一走,伊诺立刻站起来,拍拍手不干了。

“你怎么不捡了?”

斑点问。

“让环卫大爷少流泪。”

伊诺理直气壮。

 

领奖台上,萨沙见到校花本人,她和传统印象中的“初恋脸”校花不同,面孔雪白,眼睛漆黑,短发,眉眼有独到的英气,像老电影里的警花。

她给萨沙颁奖,一张纸条塞在奖牌底,一同递给他。

颁奖结束后萨沙打开,里面写的是:请问比赛结束后,你能去下樱花林吗?

“你来了。”

校花还穿着颁奖用的连衣裙,蓝白格,非常美丽,她笑起来有酒窝,冲淡部分英气,显得更甜美:“我好怕你不来,和上次我递你情书一样,都没音讯。”

萨沙对感情事务再迟钝,也在来之前就明白会发生什么,他本想干脆托人传话,又觉很不礼貌,即便是拒绝,也理应自己来。

“军训的时候有个流氓,你还记得吗?留个圆寸头。”

校花和他讲:“一下训,水房都是人,他就趁机摸女生胸和臀,大家都怕,躲着他,但他家里有钱有势,我们都不敢讲与老师听。”

她不自觉捏着裙角,继续讲。

“有次下晚训,我忘拿水杯,自己一个人去水房拿,半路发现他跟我走,怕的要哭出来,还好半路遇到你,我贴着你走,装成我们俩认识。”

“他冲过来,让你少多管闲事,你记得吗?”

“记得”萨沙说:“他还动手了。”

“嗯,还没打到你,先被你踹断两根肋骨。”

“我不是故意,”萨沙解释:“我不知道他肋骨那么脆,一般来说不会断。”

“他气疯了,说要买凶杀你,”她想到又后怕,小声说:“还好当时天色暗,他没记住你模样。”

“随便他记。”萨沙不太在意。

“你不要讲大话,人说不怕得罪君子,就怕得罪小人,他是真小人,你要多在意!”

“为什么要害怕得罪小人?”萨沙冷漠道“小人得罪光了才好,被小人害比被小人爱好太多,后者无尊严。”

校花叹口气,拗不过他,只再三劝他多小心,说圆寸最近打听他,恐怕无好事,接着又说。

“比起你的安全来说,我要再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”她深呼吸一口,读过的很多浪漫句子在脑海里滑过,最后却只会说:“我喜欢你。”

萨沙没有立刻回应,他想了想才说

“樱花很漂亮”,他说,“谢谢你。”

五月份哪还有樱花,早早落完了,校花站在原地,过好一会儿,居然如释重负地笑了:“也谢谢你。”

五月没有樱花,樱花很美,樱花林很好,但你迟了。

谢谢你,学生时代的爱意是对一个人至高无上的礼赞。

也谢谢你,谢谢你曾保护我,谢谢你的拒绝来的温柔体贴,成人后再回忆,也不后悔初恋是你。

没有疼痛文学,没有残酷青春,只有两个温柔善良的人彼此回应。

虽然我不能喜欢你,但你确实是很好的人,祝你所遇皆良人,余生平安顺遂。

 

萨沙刚出樱花林,被人一纸袋套在头上,AAK和狂热粉的声音嬉笑着传来:“说!你小子说!答应了没?!答应了没!”

“没!”他把纸袋拿下来,狂热粉一脸劫后余生又不敢置信的神情:“拒绝了?校花?”

“嗯,拒绝了,校花。”

“你怎么想的?”

AAK知道结果,仍顺着狂热粉的情绪往下说。

怎么想的?

萨沙回忆了一下。

啊,其实也没什么。

只是他看着对方,想,如果是她的薯片掉一地,他会去拿扫把扫,不愿意在太阳底下一个个捡起。

五月的阳光,他眯起眼睛,觉得快乐,阳光真好。

五月的萨沙依然能遇到五月的伊诺。

 


整整三天运动会,每天萨沙都精力旺盛比赛,下场就是第四天起不来床。

他睁眼时已经八点半,浑身肌肉酸痛,本来想抱怨老爹怎么不叫他,后来一想老爹从来不叫人起床,他如果不醒恐怕能一觉睡到后天。

匆匆忙忙洗漱完赶到学校,已经是大课间,不知为什么今天大课间格外热闹,走廊里都是聊天的同学。

他上楼,听到他们的讨论。

“你知道吗,今天早上有人跳楼了……”

四月结束了,运动会也结束了。

今天早上,有人跳楼了。

 

 

 

——未完待续——

别怕。

上中下恐怕是写不完,我改成起承转合试试。

不懂得节约文字、合理分配章节的作者跪坐在这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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